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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丹青何以从“准大师”,沦为“臭公知”?2000年是分水岭

发布日期:2024-09-02 10:45    点击次数:188

可以说,像陈丹青这样,以区区一画家,在社会上积累出如此巨大的民望与声誉,是中国历史上都少有的现象。

陈丹青,祖籍广东台山,1953年生于上海

我想,无论敌友,大概还没有人敢去否认他的才华。这位53年才姗姗出生的上海人,在绘画、书法、文学、时评、演讲、主持等诸多领域,都有着很卓越的表现,论综合影响力当下文化界难有人及。是以,我们的自媒体人,每为流量发愁时,写2千字痛斥下陈丹青,轻松换个2千大银,都算行业默契。

作为艺术家,陈丹青出道极早,地位非常“资深”。1970年,16岁的他下派赣南插队,别人只会插秧下地扒窗抽烟喝酒烫头,他坚持自学画画,3年后竟然出版了三四本连环画;高考恢复,实际初中都没毕业的他,立即考取到中国一流的艺术重镇——中央美院,成为首届油画研究生。

当年准考证

他是初潮即高潮。之后的第一届中国美展,他的作品《泪水洒满丰收田》,轰动整个展览;1980年,他的毕业创作《西藏组画》,直接震撼中国美术界,余韵至今不绝,并随之留校;两年后,他跑到美国,意图到国际上大展拳脚,在此期间深受木心器重,一段师生情谊更是如今人人都能甩在嘴角边的文人佳话。

现在很多人动辄攻击陈氏浪得虚名,或是意气用事,或是无知外行,抹煞的没头没脑。“刘海粟的唯一研究生”简繁,后来写《沧海》系列,艺术圈名角贬斥个遍,陈丹青也未能幸免,被骂“当婊子立牌坊”,但简繁还是得乖乖拐弯说,“陈丹青的才华毋庸置疑,我至今佩服”云云。

陈丹青作品《西藏组画》,1980年前后

“科以人传科尤重,人以科传人可知”。陈丹青,那可是“中国美术界两大才子之一”呀,怎好意思贬斥的一无是处?

陈丹青,可说当下极难得的通才,也是通人。但他确实又是当下最具争议性的文化人之一。

陈丹青与妻子黄素宁,2012年

争议的最大缘由当在于:2000年后的陈丹青,早突破“画家”的身份意识,“跨行”而为“公知大佬”,几乎由“众矢之的”而“臭名昭著”。他骂人,他斗争,他不买账,他锋芒毕露,他蔑视温吞,他敏锐追问,嬉笑怒骂皆成文章,交口称誉可以期待,招忌也是必然的。

他这个人,早期时分,由于名气大,声誉好,风度形象那也是翩翩佳公子,本身是非常适合“露脸”的,“转型”为网红是可以预想的成功。与吴晓波、罗振宇、高晓松等“自媒体先驱”相比,他的特殊之处还在于,往往不安其位,敢于发声,对社会多取尖锐批评甚至是不合作的立场。比如对高校机制不认同,辞去清华美院博导;比如炮轰“中国当代艺术是垃圾”等等,批评嘲弄,痛快淋漓。

这样的人,表现的非常不“中庸”。异端、高调、反骨、精英意识、理想主义,“头号公知”的头衔无数人要给他安上。想他的本职,不过一艺术家,间或写写文章而已,就因为敢说话,有太多人或对他有不切实际的寄望,或必欲批倒批臭而后快,可谓“书生事业绝堪悲,横得虚名毁亦随”。前些年,他接受采访,自己就感慨系之,“在公共领域,我被弄成一个不要脸的人”。

很多朋友骂他是“投机”,从常理看其实不免荒谬。即便不作“公知”,作为顶级艺术家、散文家的陈丹青,何尝缺名缺钱缺地位?实际上,假设纯从利益盘算,如此陈丹青,是得不偿失的。以他当初的老资格与艺术名望,只要更识趣点,更识时务点,最高光的利禄之门决然是为他大开着的——按惯例他都可以“封笔”,稳坐家里两手专门用来接受鲜花和掌声。太多“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”们,不都如此么?

不难想见,“公知陈丹青”,比起“沉默的陈丹青”,失去的东西要多得多。世间可有这种投机法?

陈丹青这样的人,其社会身份与角色定位,就传统评价体系而言,其实已不单是艺术家,而是“士”,或曰“批判型知识分子”。我想,这才是陈丹青真正在意的地方。

什么是“士”?矫情地讲,这是某类社会精英的一种“自我赋权”。这些人,往往以价值理念为疏导,以广听外督为言责,致力于发出客观的、负责的、批评性的横议,作出无私情、去躲闪、不忌讳的行事,以此冀求社会更健康、家国更美好、民智更开放。对于陈丹青,不管观感如何分歧,就民意结果与客观情势而言,不该否认这一点。

陈丹青书法,2018年

在中国3千年史,读书人面目屡经变化,处境位置也载沉载浮,可总有一种不绝如缕的传统意识在延续,这就是“士人传统”。这种传统的核心,在于发扬绝对价值中“理”与“道”,去对抗世俗中的“势”与“权”。士必然是清议的,知识分子才清谈。所以,陈丹青自己说,“我没干啥事,只是心怀常识,只说常识”。表面上这是自谦,实际是自傲。常识也是一种“清议”,甚至往往是更稀缺的。陈丹青是在此思路底下,自尽其性完其本分事的。夸大地讲,这是先秦以来至于民国的士人遗风。

陈丹青作品《清华国学院》,画于2001年

陈丹青的公共言说,其核心策略,就在以清谈形式包装清议之实。什么是“清议”,揭穿了讲,就是以批判姿态求建设。社会人是有分工的,一介书生能做到的最大本分,就是无情地袒露伤口,引起注意,促人去疗救。现代中国的首席“公知”鲁迅,就是这么自我定位的。

而陈丹青的所有毁誉,几乎都来源于此。他像一只黄昏下嗷嗷叫的乌鸦,既扰人清梦不合时宜,也一点都不“正能量”,随时都会叼来一块腐肉扔你面前诉说残酷。太多群众,不会欢迎这样的“坏鸟”,脾气大的恨不得一掌拍死。可“公知”也分真假、好坏不是?

做“看见”节目中的陈丹青

同为上海文人,群众更喜闻乐见的,显然是“一团和气”的余秋雨,而非骂骂咧咧的陈丹青。

在我看来,陈丹青确实有他的问题,有诸多该批评的地方,但不在公知还是母知这一层面。

上海作家余秋雨

一者,就“本业”而言,2000年后的他,确实由于过度热闹,外务太多,而冷遇了缪斯小姐姐,荒废了艺术。近20年来,曾经被誉为“准大师”的他,水准在退步,在吃老本。“退步集”不是自嘲,而是坐实。

2019年5月份,沉寂多年的他,终在香江推出个展“装扮与写生”,展示最新室内写生作品近20件,我想但凡对他满怀期待的人们都会不免失望。画作是依然见功力的,但是奶油味十足,40年前《泪水撒满丰收田》、《西藏组画》诸作那种磅礴刚健之气与艺术感染力,几乎完全不见了。陈丹青,起点就这么高,本该有更好的表现。

他说自己回国20年,是“梦想破碎的20年”,但这种退步岂能推给“机制”,这是一个艺术天才的自毁,是自我“暴殄”。他回国这些年,享尽名利,却未有建树,只能令人唏嘘。他这些表现出来的气质、表现出来的深度、表现出来的独立精神、表现出来的自由思想,表现出来的特立独行,不能用作遮掩自己艺术退步的幌子。“杰出画家”陈丹青,艺术生命大体结束在27岁。

其次,陈丹青的批判性与对抗性资源,几乎都来自异国的价值取向与意识形态,犹如两个身体的“器官移植”,很多言论,实事求是检讨,委实不免有偏差。他的精英立场很强,书生气也足,但过度迷信一些理念,未免凿枘不合。这是陈丹青不够接地气,欠缺深刻的核心所在,也让他终其一生只怕都只能停步在“牢骚书生”层面,而不能臻至“思想家”境地。

只是这个讨论,再深说必然夏炉冬扇不合众宜,就此点到为止放个留白吧。

在我看来,不管是无心栽花还是苦心经营,陈丹青确实是“成功”的:

他放弃了很多东西,只为尽书生之责;但他的分寸感又极好,这足以让他安然。他确实绝顶聪明,无论哪个方面。他热肠挂住,书生意气,可看人事又很透,防卫意识深入骨髓,遇事足以化险为夷。中国式的知识分子,要么落于文人气,要么落于三家村气,要么落于流氓痞子气,要么落于清客帮闲气,要么就直接是呆呆傻傻的腐儒气,陈丹青是有胆气之外,还始终怀有一种清明之气。

与恩师木心

上海文人,好像总多出一份精明。近20年来,陈丹青始终在风口浪尖,但又能名重士林至今,这里面的奥秘,当在于其“南方小男人”的谨小慎微。他性情温和、言行克制,更善于自我包装,与形象“营销”,这些足以让他无数大众的好感。

与一般“公知”单一的学者或作家身份不同,陈丹青有着更多巧妙的“掩护”:杰出的画家,顶尖的散文家,温文尔雅的学者,鲁迅崇拜者,师道的承继者,学院教育的反对者,文青界宗师级的可爱大叔,大众文化的热心传播者,公共平台的杰出演讲家,还是位体贴入微的丈夫等等。

所有这些良好到完美的形象,无时不刻都在获得受众,赢取好感。更为重要的是,它将最大化地稀释掉,他那批判锋芒予人的不适感。他正是在此基础上,行其“匹夫横议”之责的。他所有的批判与愤怒表达,终于都高难度地谨守在一种恰到好处的分寸之内的。

写到这里,围观朋友大概已经看出了我的主旨:对于陈丹青虽有不满,但欣赏之情确实超过非议之心。我从无意毫无来由就认定一个人是“包藏祸心”的“公知”。

我对陈丹青的那点好感,离不开社会环境的衬托。大家似乎也早已看到,近些年来,某种很虚假的流行风气正逐渐被一些人所热情接纳:满脸谄笑的乡愿,神色暧昧的媾和,以荣华恩赐为自得的苟安,视明辨是非为幼稚的伪善。也许,任何时代与社会,都是深藏惰性的吧!

大学宿舍中

而多年来,我们又确实看到了陈丹青挣脱并有志改变的努力,看到了他不愿与恶同流的态度,看到了他与掩藏在欢乐颂后面不义社会告别的决绝,看到了他对无耻或愚蠢人事蔑弃的言语,虽然他也清楚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崎岖之路,明知不可为而为之。

胆识、常识、真话,是这个社会最好的营养品。因此,对于陈丹青,对于这个也不断在“退步”的上海老男人,无论是作为多年读者,还是一介懦弱之民,我都要致以些微敬意与谢辞。“关门不锁寒溪水,一夜潺湲送客愁”,前行的流水岂分左右,以后的中国故事,需要所有人一起去写。

真的,我的期待一直都不高,我只希望有更多的国民,真正爱这个国家,努力在让这个社会更好,无论是以何种方式。是非毁誉,驳难攻讦,又何必太在意?